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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台灣文獻叢刊·第269種】蜀碧

台灣文獻叢刊

  【第 269 種】

  蜀碧

  .作者:彭遵泗

  .原書頁數: 0084 頁

  ●書籍簡介

  第二六九種「蜀碧」

  本書(一冊八四面五○、四○○字)凡四卷彭遵泗撰。遵泗字磬泉,四川丹稜人;清乾窿丁巳(二年)進士,官翰林院編修。書記明季張獻忠禍蜀始末及一時死節士女;名「蜀碧」者,取萇弘之血「三年化碧」之意。起自明崇禎元年,迄於清康熙二年;末有附記十五條及楊展、劉道貞、鐵腳板、余飛等傳。作者以蜀人述蜀亂,嘗即其故老所聞。昔年蜀中人禍天災洊臻,饑荒甚,人相食;讀書中「余兒時見親故中老叟數人,目黃如蠟,詢之,皆啖人肝所致者」云,不禁泫然!

  ●序號   篇名

  1  提要

  2  彭序

  3  自序

  4  蜀碧目錄

  5  一卷 起戊辰崇禎元年止癸未

  6  二卷 起甲申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止本年十二月

  7  三卷 起順治二年乙酉止順治四年丁亥

  8  四卷 起順治五年戊子止聖祖仁皇帝康熙二年癸卯

  9  附記十五條

  10  楊展傳

  11  劉道貞專

  12  鐵腳板傳(附向成功)

  13  余飛傳

  14  書周鼎昌殺賊事

  15  後敘

  ●提要

  「蜀碧」四卷,國朝彭遵泗撰。遵泗字磬泉,丹稜人,乾隆丁巳進士,官翰林院編修。是書紀蜀亂始末及一時死節士女,其曰蜀碧者,取萇弘之血三年化碧意也。起明崇禎元年戊辰,至我朝康熙二年癸卯;末有附記及楊展、劉道貞、鐵腳板、余飛等傳。其書大旨以沈云祚稱獻逆殘蜀,由風俗之惡,故為此書,備書死難者姓名,以雪斯恥;而體例冗雜,如載桐城二老事,與蜀事無關;又如賊夢梓潼神以宗弟紅柬來謁諸事,亦太涉神怪也。(「欽定四庫全書」)

  ●彭序

  蜀碧者,哭蜀也。哭蜀者,所以著楊嗣昌之罪而憫邵捷春之愚,以弔忠魂烈魄於地下也。蜀之險,甲天下,絕其要塞,雖百萬可立挫焉。賊一入寇,秦良玉扼之,向非賂陳奇瑜脫去,則賊之亡久矣。嗣昌委賊於蜀,夫人知之而捷春不知也。撤夔、萬之藩籬,守重慶之門戶,使賊得以出入縱橫而無所忌,此其罪在誰哉?故曰哭蜀者,所以著楊嗣昌之罪而憫邵捷春之愚也。獻賊之三入蜀也,分道屠戮,流血成川,蜀之受禍極矣。當是時,自縉紳以至氓庶,盡節者不可勝數;而閨中婦女,或閉戶自焚、或罵賊以死者無算也。戎馬倥傯,其事不必盡傳;傳者又莫由表述。筆之於書,使後之君子得以考之,則死者可以無憾。故曰哭蜀者,所以弔忠魂烈魄於地下也。曩者,余嘗論其大略,特未暇詳。今余弟磬泉採擇成編,頗為詳悉,是固余之志也。嗚呼!蜀非有深怨積怒於賊也,而殘忍若此,天實為之耶?抑人事使然耶?覽是集者,必將有歎息泣下而不能已者已。故曰蜀碧者,哭蜀也。樂齋彭端淑序。

  ●自序

  史氏丹溪生憶甲申遺事而歎曰:嗟乎!自古殘忍之賊,亡甚獻忠;遭禍之烈,亦未如明季之蜀者也。蜀自獻藩啟封,世有令嗣,休養生息幾三百年;士民之庶、物力之饒,甲乎天下。其間雖經鄢藍播藺之亂,元氣猶存。故張逆一入,旋即敗歸,未大創也。崇禎十年,闖賊直犯成都,西北半壁,攻無堅城。十三年而獻又繼之,蜀始臲卼焉。原其故,文燦受給於房、榖,其走挺矣;嗣昌督師於荊、襄,其毒流矣;捷春拒諫於石砫,其隘通矣;士奇遏糧於守軍,其遮撤矣。嗣是陷夔門,破梁萬,走榮貴,敗曾英,血染佛圖,砲穴重慶;瑞王君臣,駢首就戮。當是時,使蜀藩之志果於拒賊,監軍之餉得請即行,其能保有成都乎?不能也。腹心既潰而求全於首領,難矣!獨怪獻逆據蜀後,僭號稱帝,不思收拾人心,而處心積慮成乎其殺,匏奴死、雪鰍死、貫戲死、刳腹死、邊地死:士盡矣,及匠傭;男盡矣,及婦女;民盡矣、及僧道;人盡矣,及犬牛;物盡矣,及兵卒。又焚其殿,碎其砌,毀其屋,堙其井,平其城。二年之內,積骸如山,流血成川;而賊之逞毒,一日封刃,其心不樂也。由前言之,四方是維,天子是毗,誰司兵柄,萬死莫贖!由後言之,天方薦瘥,喪亂弘多,浩劫之來,自有宿也。故西充授首而後,多門之死,不可勝悼矣。夫考古之籍,推蜀之由,張儀之啟疆、公孫之躍馬、譙縱之迫脅、李特之流亂、劉闢之狂戇、王建之發跡、知祥之踵據、玉珍之草竊,爭城奪地,創霸圖王,而皆撫有蜀民,不敢荼毒。何獻之肆惡,一至此耶!貙虎嗜人,不識好惡;獸心野性,固與人殊也。論者謂獻逆僭號,蜀人不與;誅斬所置郡守牧令,蓄怨積怒,激而成凶。嗚呼!此正蜀人之所以死乎?余幼時固聞獻逆遺事,厥後博採群書,凡當時忠臣、烈士、節女、義夫可印證者,彙為「蜀碧」一編,以俟之後。是日也,慘然操觚,悲風四起,余壹不知心之所極,淚簌簌然而屢下也。壬戌八月朔五,丹溪生磬泉〔遵〕泗自敘。

  種種破敗、種種屠戮,數十年喪亂情事,括於一敘之中,故足為此書之弁;而文筆則挾嗔憤而含嗚咽矣(蔡修萊跋)!

  ●蜀碧目錄

  一卷起戊辰崇禎元年止癸未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)

  二卷起甲申世祖章皇帝順治元年止本年十二月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七)

  三卷起順治二年乙酉止順治四年丁亥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三七)

  四卷起順治五年戊子止聖祖仁皇帝康熙二年癸卯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五九)

  附記十五條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六八)

  楊展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七三)

  劉道貞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七六)

  鐵腳板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七八)

  余飛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七九)

  書周鼎昌殺賊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八一)

  ●蜀碧卷卷一

  ——起戊辰、止癸未

  丹溪生彭遵泗磬泉編述

  戊辰崇禎元年冬十有二月,陝西賊大起。陝西連歲大祲,平涼、延安間饑民相聚為盜。首亂者王子順、苗美、張聖、姬三兒、王嘉胤、黃虎、小紅狼、一丈青、龍得水、混江龍、掠地虎、上天猴、闖王、孟良、劉六等、名目甚眾。督撫討之,久無成功。其後並小為大。李自成、張獻忠虎視鴟張,秦、楚、豫、蜀之間,戰無堅陣,攻無堅城,肝腦塗中原,而明社屋矣。

  丹稜學博何修云:天啟間大旱,遵義守令集黃冠禱雨,拜章者伏地彌曰,及起,守詢之云,上帝召天下都城隍議事,章出甚遲。問議何事。云戰場始於陝西。至崇禎初年,秦中賊果起。修,明季遵義人。己巳四川地大震。是後不書四川,所紀皆蜀事也。

  庚午

  辛未

  壬申

  癸酉,秦、蜀二境,擊柝相聞,賊既亂秦,蜀豈無知!而瞿塘、劍閣間,不聞修邊備,實軍儲,袖手以待賊入何與?備敘歲次,痛當事無陰雨之憂也。

  甲戌,敘州母豬洞銅鼓鳴,聲聞一晝夜。

  二月,流賊張獻忠,始自楚犯蜀。獻忠,陝西膚施人;本將家子,少時從軍犯法,得總兵陳洪範救免,刻栴檀為洪範像事之。其為賊也,與羅汝才同起。獻忠身長而瘦,面微黃,鬚一尺六寸,僄勁果俠,軍中稱為黃虎又號八大王。二月,自鄖陽渡漢,犯襄陽,連陷紫陽、平利、白河等邑,遂入四川。

  賊陷夔州府,及大寧、大昌、開縣、新寧諸邑。賊至大昌,人皆走避,有羅傑者,獨坐室中,正衣冠,閱書史,賊入罵之,遇害。

  賊犯梁山,邑人中書涂原擊走之。原以中書家居,賊至,集鄉勇與戰。箐銑間,伐大松蹶山徑,而用竹畚囊石飛擊之。又以毒矢射賊,中者見血立斃。賊敗退入巴州,為川兵所破,去攻太平,石砫女土司秦良玉將兵至夔,蜀撫劉漢臣運長壽之米順流濟師,賊知有備,不敢攻,太平圍解。漢臣及按臣黨崇雅,請用涂原,以蜀人治蜀兵,不許。

  賊攻保寧不下,走犯廣元,城上發砲石擊之遁。賊攻保寧,推官張一鶚、按臣劉宗祥、川北道夏時亨,共謀守御,不能下,走攻廣元,圍七晝夜,城上人發砲石擊之,賊遂遁。

  方賊犯彝陵、松滋,入歸巴萬山中,荊州推官劉振纓提施兵從戰香溪壩、平陽壩,斬獲殊眾,而楊正芳有金沙鋪之捷,李卑有蓮花、白溝、二坪之捷,鄧玘有胡地沖之捷,許成名有仙女之捷。當時川撫若董石砫,兵力扼巫夔,不令得入,諸鎮戮力,可望成功。乃施兵以援荊東下,舍之勿追,夔關天險,無一人敢誰何。此賊入蜀之始也。

  乙亥

  丙子

  先是,賊既退秦、楚間,藩封數陷,蜀王泄泄然,不知遠慮。成都令吳繼善,痛哭於王之朝,以書諫曰:高皇帝眾建藩輔,碁置繡錯,數年以來,踣命亡氏,失其國家。此數王者,非真有敗德失道見絕於天也,直以擁富貴之貲,狃便安之計,為賊所利,而不思自全,此非殿下前車之鑒乎!今楚氛日惡,秦關失守,曹、闖、姚、黃(時姚、黃賊初起)陸梁左右,殿下付之悠悠而不卹。夫全蜀之險,在邊不在腹,若設重戍於夔門劍閣,誠足自固;否則黃牛白帝,亦屬彝庚;黑水陽平,更多歧徑。乃欲坐守門庭,謂為設險,不可解者一也。往者,藺酋撲減,獻賊逃遁,止以藺兵力有虧,獻地利不習。今者,荊襄撤其藩籬,秦隴寒其唇齒;揣量賊情,益無瞻忌;而欲援引前事,冀倖將來;不可解者二也。至於錦城之固,不及秦關;白水之險,寧踰湘漢;此可恃以無虞,彼何為而失守?且城如孤注,救援先窮;時及嚴冬,長驅尤易;累卵不足喻其危,厝火不足明其急;而猶事泄泄以幸苟免;不可解者三也。為殿下計,宜召境內各官,諮諏謀議,發帑金以贍戍卒,散朽粟以慰飢民;出明禁以絕廝養蒼頭,蠲積逋以免流離溝瘠;募民兵以守隘,結彝目以資援;政教內修,聲勢旁振;則可易危為安,轉禍為福。苟或不然,蜀事誠莫知所終矣。竊為殿下危之,王不能用(吳,江南人,才辯闊達,有謀略,後殉難於蜀)。

  丁丑閏四月,雅州地震。馬湖四土司,地震者二;敘州、建武、瀘州、越雋,皆同日震。

  五月,闖賊李自成,自秦州犯蜀,連陷南江、通江等邑,尋退去(自成出身事,見正史,此處從略)。

  劍州大水。先一日,沿灘巨石數百皆反覆無定,及水至,民登州堂以避者免,餘俱漂沒。黃腸凶具架屋檁者纍纍。

  九月,龍安地震。榮縣黃時太家地鳴,聲聞半里。工科給事中吳宇英言於朝曰:臣鄉以詔書徵發救關中者無已,壯丁死於瘡痍,老弱困於騷動,以此城邑空虛,關梁不戒,賊蹈瑕抵隙,連陷南江、通江二邑,鎮臣侯良柱,猶以賊遁為功,易視賊占;曰地震主兵,又曰地鳴者伏屍流血;災不徒設,臣竊憂之(宇英,潼川人)。

  十月丙寅,李自成由漢中趨攻廣元,總兵侯良柱戰死。李自成、混天星、過天星等,以十月初三日破漢中之寧羌州,分其軍為三。一由黃壩攻七盤關,一由梨樹口麥坪入廣元,一由陽平關過青岡坪土門塔,向白水。侯良柱壁廣元,賊至,力戰死於陣,賊結七十營於烏龍山下(良柱陣亡,有屍無首,後削生前官職)。

  賊陷昭化,知縣王時化死之。初五日,賊分兵守二郎關。初八日,從淺灘過河,破昭化,知縣王時化不屈死。

  賊破劍州,知州徐尚卿及州人楊于鼎等死之。先是初九日,賊攻劍門,州吏士塞石牛道不得過,回屯江口。初十日,疾趨攻劍州,城將破,知州徐尚卿召士民語之曰:城不可守,吾惟有死耳。爾等避之,眾不忍去。尚卿書「城空不可守,仗節為誰危;苟竄那無計,殊羞孤影隨」數語;匿於懷。于鼎與尚卿共守城,城陷,尚卿自縊死,于鼎率子姪諸生令青等督眾巷戰,奮臂擊賊。賊怒,支解以死,子姪皆被殺(尚卿,福建舉人)。

  賊破梓潼。十二日,梓潼破,庠生趙節、妻魏氏被執。紿賊曰:家有積金,窖之江邊,願取以行。賊喜,同至園子,潭氏奮身投水死。

  賊陷江油,執知縣馬宏源。賊破梓潼,三分其軍。一往綿州,一往鹽亭,一往江油。江油陷,知縣馬宏源被執,不死,尋提問。

  賊攻綿竹,諸生王鐸及其妻趙氏死之。賊至綿州,彰明、安縣、羅江、德陽、漢州,聞風先潰。攻綿竹,執諸生王鐸及其妻趙氏,令之跪。鐸大罵不屈,殺之;復脅趙氏;氏亦大罵,賊又殺之。時貢生施奇才妻姜氏,避亂西山,聞賊近,恐其辱也,拔一簪授婢曰:吾不能逃,汝速去。萬一得生,汝主自北歸來,持此語之,我不敢為家門羞。囑畢,投崖死。

  賊焚新都,越一日,焚彭縣。

  賊掠郫縣,主簿張應奇死之;攻溫江,丞簿縱繫囚逃。

  賊破金堂,典史潘夢科死之。鹽亭一股賊,抄西充,折遂寧,趨潼川,直走金堂,攻破之。夢科不屈死。自是重慶以下,皆戒嚴矣。

  賊圍成都二十日,蜀王之墳柏刊焉。

  冬十有二月,總督洪承疇、總兵曹變蛟,帥師援蜀,次於廣元。初,巡撫王維章以賊去,而侯良柱撤隘兵也相齟齬。上書言之朝廷,深以為憂。維章守保寧,良柱守廣元。及廣元破,良柱戰歿,賊直逼成都。維章吾(?)在其下,不及援。按臣陳廷謨雖檄總兵羅尚文集永遵松茂之兵來援,又自以使事訖,新按臣梁士濟已至,意可弛擔,有詔維章、良柱俱落職,戴罪自贖。廷謨降三級。蓋不知良柱之死也。時,輔臣劉字亮宗人殲於綿竹,告家難,上逮治維章,以傅宗龍代之。

  戊寅春正月,洪承疇大敗闖賊於梓潼,賊還走陝西。是役也,賊陷州縣三十六,蜀創甚。

  夏六月,秦寇再入蜀。寇由陽平、白水再入蜀,巡撫傅宗龍以滇兵二千與蜀帥羅尚文謀戰守,卻之。

  己卯,保寧天鼓鳴。時,成都東嶽廟玉帝像自動不止。

  夏五月,以參政邵捷春撫蜀,代傅宗龍也。

  秋八月,大學士楊嗣昌督師討賊。先是十一年夏四月,張獻忠偽降於榖城,理臣熊文燦責賂黃金蹄褭千、珠琲盈斗、他貨累萬,受其降。及是年五月,獻忠復叛,攻殺知縣阮之鈿,漢東大擾。上命閣部楊嗣昌督師討之,賜上方劍,宴於平臺後殿。上手觴嗣昌三爵,賜以詩云:鹽梅今暫作干城,上將威嚴細柳營,一掃寇氛從此靖,還期教養遂民生。書用黃色金龍蠟箋,後署云:賜督師輔臣嗣昌。

  張獻忠寇蜀,官軍敗績於湯家壩。先是,左良玉罹■〈犭英〉山之敗(在七月),獻忠謀入秦,秦督鄭崇儉率副將張應元、汪之鳳、賀人龍、李國奇扼興安,賊犯興山、太平等縣,屯於永寧關、大巴山分水嶺秦蜀之交界,又從義溪走馬家洞、沙子嶺,以闚合江,從鹿耳坡、高竹坪以窺大寧。蜀撫邵捷春,遣其兵二千人,同副將王之綸、方國安分地拒險。八月,官軍敗績於湯家壩,之綸力戰不支,都司何明沒於陣,裨將多傷。

  九月,方國安部將岳宗文、譚■〈金弘〉破賊於三尖峰。時,又破之於黑水河。張獻忠、羅汝才分其軍,自白水之碧魚口入秦,合江之萬家坡入楚。

  冬十有二月,流賊羅汝才犯蜀(汝才,綽號曹操。先,豫中童謠云:鄴臺復鄴臺,曹操今再來。汝才因假以為號)。

  庚辰春,全川地鳴。

  夏五月,石砫女土官秦良玉大破羅汝才於夔州。汝才入巫山,為良玉所扼,遂犯夔州。良玉師至,乃去,已而邀之馬家寨,斬首六百級,又追敗於留馬埡,斬其魁。東山虎複合他將大敗之於譚家坪北平?又破之仙寺嶺,奪汝才大纛,擒其渠副塌天等六人,賊走大寧。

  六月,安岳紅雨著物,俱赤色。

  秋七月,督師楊嗣昌駐師彝陵。時,張獻忠敗於瑪瑙山,遣間說左良玉曰:獻忠在,故公見重,良玉乃圍而不攻,賊得與山民市鹽芻米酪,收潰卒,養痍傷,久之自興房走白羊山,西合羅汝才,悉銳來攻夔州,官兵大潰。楚將張應元中流矢,突圍走;參將汪之鳳等戰死。嗣昌在襄陽聞之,乃進師彝陵。嗣昌虛恢自用,又煩瑣無大略,軍行必自裁進止,千里待報,動失機宜。其駐彝陵也,偕幕士飲酒賦詩,一月不進,取華嚴第四卷,謂可詛蝗已旱,公然下教郡邑,且以上聞。朝士聞而歎曰:文若其將敗乎?擁百萬之眾,戎服講經,其衰已甚,將何以戰。嗣昌,楚人,不欲賊一騎蹂楚。其初至軍,即謀以蜀困賊,謂蜀地險遠,極邊則松潘諸蠻,吾藉將士力蹙賊而致之蜀。蜀能守則守,不能守,棄涪萬松雅之間以陷賊。秦兵斷棧道,臨白水;滇兵屯曲靖,扼白石江;我率大兵掩擊其後,驅入松潘諸蠻中,可制賊死命。又恐蜀之門戶堅,反而決斗,凡蜀兵之強者,輒調之以飾他備;巡撫邵捷春戲下止弱卒二萬,守重慶。捷春憤曰:令甲失一城,巡撫坐,今以蜀委賊,是督師殺我也。爭之不能得。

  時,嗣昌又下檄曰:賊東走大寧、大昌,由彝陵下荊襄者,我當之;西走紫興、房竹,入秦者,左良玉當之。伺四川,走夔門,邵捷春當之。又令蜀撫棄兩省界中三十二隘口,專守夔門;用楚大兵從竹房逼賊於大寧、大昌,勢如圓盤點滴不漏。捷春意其以失地相害也,堅守各隘;會隘將覃思岱、楊茂選者,不相能;思岱陰中茂選,捷春不察,立召茂選,斬之,即以兵屬思岱,一軍皆怨,相率委去。賊遂從此隘入,諸隘駭散,賊直斬夔關,從白馬渡過江,壁達州西關,蹂及蓬綿矣(見研齋文集)。

  巡撫邵捷春移秦良玉兵至重慶。時,知綿州陸遜之罷官歸,捷春遣往按行營壘過秦,秦冠帶佩刀出見,左右男妾十餘人,然能制其下,視他將加肅,為陸置酒。歎曰:邵公不知兵,吾一婦人,受國恩,應死,所恨與邵同死耳。遜之請其故。良玉曰:邵公移某自近去。其所駐重慶三四十里,而遣張令守黃泥窪,固已失地利矣。賊在歸巫萬山之上,俯瞰吾營,鐵騎建瓴而下,張令破,次及我,我敗,尚能救重慶之急乎?且閣部驅賊入蜀,無知愚皆知之,不及此時爭山奪險,令賊毋敢即我,而坐以設防,此覆軍之道也。

  九月,張獻忠陷大昌,總兵張令死之。捷春收兵扼梁山。先是,萬元吉駐巫山,邵捷春駐大昌,相聲援。捷春用其將邵仲光之言,以大昌之上中下馬渡,水淺地平,難持久,乃扼水寨之觀音岩為第一隘,而夜叉岩、三黃嶺、磨子岩、魚河洞、下涌諸處,各分兵三四百人以守。元吉以兵分力弱為憂。賊以九月,先突觀音岩、三黃嶺,窺下馬渡,無備,破之。元吉急檄諸將邀之於譚家嶺、七箐坎、乾溪,而張奏凱以專兵屯淨壁,捷春用羅洪政、沈應龍二將兵助之。已而獻忠從竹菌坪突過淨壁,進屯開縣。嗣昌聞蜀兵潰,取觀音岩守將邵仲光斬以徇。是時,張令中流矢死,石砫軍亦覆沒,令故奢崇明降將,年七十餘,能馬上用五石弩,中必貫革,忠勇善戰,軍中號神弩將,捷春倚之。然性經敵,時有賊策一騎,於山呼其壘曰:誰是張將軍,令易之,躍馬出。賊曰:若善弩,今用相報,發矢中項以歿。良玉兵既敗,單騎見捷春曰:事急矣,盡發吾溪洞之卒,可二萬,我自餼其半,半餼之官,足破賊。土官家調兵,用一著一帚者,最急著,以能飯者畢,至帚則掃境盡出也。捷春見嗣昌與己不相能,而蜀無見糧,峒寨之人詎可信,遂謝良玉言,不用,自收其兵扼梁山。時,有降賊自請於捷春曰:某降有日矣,而公不我用,有疑我心乎?邵曰:軍機大事,汝新從賊來,固不能無疑。賊曰:吾從賊久,恨失身,欲圖報國,公疑則速殺我,否則當早用吾計。今賊大眾既疲,乘饑可滅,倘有他賊以軍糧接濟者,雖百萬眾,無能破之矣。捷春從之。賊盛言諸賊山中所窖金銀處,以動將士,而道上所遇皆餓莩,無人色,其死者剖其腹,盡草樹皮,謂可信。乃盡新募軍者二萬人深入,皆覆沒焉。

  捷春退屯綿州。羅汝才既與張獻忠合,獻忠以梁山河水深,不得渡,謀於汝才曰:達州河淺,不如自開縣西走,復東向,而趨達州。是時,方國安招集殘兵保達之郊,獻至不敢爭,賊遂渡河,長驅深入。捷春退屯綿州,扼涪江。

  賊趨漢中。趙光遠、賀人龍拒之,復走巴西。捷春既扼涪江,賊聞,疾走劍州,越廣元,將從間道趨漢中。趙光遠、賀人龍拒之於陽平、百丈二關,不能進,乃踰昭化,復走巴西。張應元合楚、蜀兵邀之於梓潼,戰小利,賊反斗,被衄,蜀將曹志耀、王光啟、張世福,力戰卻之,降將張一川等陣亡,涪江軍聞之遂潰。

  賊屠綿州,捷春歸成都,賊逼成都。賊從綿趨攻內江。內江有土司家將毛文者,設守,賊至,文與戰,大敗之於東瓜崖,殺其渠魁曰曹四。賊因偃旗鼓,疾走成都。成都城龜形,其下皆甃石,惟北角樓用土填築,少瑕。賊夜至,穴城數處,將穿矣,城中出董卜蠻者,與之戰,賊大敗,殺其卒萬人乃遁。

  冬十月,參足突入玉井。占曰:虎狼暴害;其時,獻方蹂躪四川,蓋其應也。

  十一月,逮邵捷春論死。嗣昌先以大昌失事,糾捷春罪,用監軍道廖大亨代之。捷春為人清謹,有惠政,士民哭送者載道,舟不得行,競逐散旗官,蜀王疏救,不聽。

  楊嗣昌進軍駐重慶。嗣昌幕下評事萬元吉,饗士於保寧,用猛如虎為正總統,張應元副之。令率其軍,趨綿州,諸將分屯要害,而元吉自間道走射洪,遏蓬溪,以待賊。時,賊屯安岳周里場,知官軍至,宵遁。如虎選騎逐賊,元吉與應元營安岳城下,以截賊歸路。是月也,賊縱掠什邡、綿竹、安縣、德陽、金堂,所至空城而遁。復由水道下簡資。嗣昌徵諸將合擊,皆退縮,賊遂陷榮昌、永川。

  十二月,賊陷瀘州,知州蘇瓊死之。瓊,江南進士,城破,正衣冠,向闕拜泣,坐堂上,賊至,不屈死。時,嗣昌在重慶,下令赦汝才罪,降者授官,有擒斬獻忠者賞萬金,爵通侯。次日,堂皇廚湢,遍題有「斬閣部頭來者賞銀三錢」。嗣昌瞠視咄叱,疑左右皆賊,勒三日進兵,會雨雪道斷,再戒期祖師,三檄賀人龍不至。初,嗣昌憂左良玉跋扈,私許賀代左,為平賊將軍。已而,良玉有瑪瑙山之捷。謂賀且需後命。良玉聞之,不悅,二將以是怨望。元吉進曰:軍心未一,不可以戰。盍令前軍躡賊,後軍為繼,中軍從間道出梓潼,扼歸路,以徐候濟師;此萬全策也。嗣昌有驕色。曰:賊易與耳,焉用分兵示弱耶。至是獻忠破瀘州。瀘州城三隅,形銳而面江,止立石跕一路可北走。元吉請以大軍自南擣其老巢,伏兵旁塞玉蟾寺,蹙賊北竄永川,逆而擊之,可以盡殲。已而抵立石,賊營先移,秦師屯小市廂,隔水而陣,賊渡南溪,秦兵縱之,遂越成都,走漢州、德陽。元吉單騎至藉田鋪,賊渡綿河,入巴州。嗣昌既詘監軍謀不用,將以明年正月自統舟師赴云陽,檄三軍陸行,疾趨追賊,毋令他佚。諸將乃盡從瀘州躡賊後,賊反而東走,諸路盡空,不可復遏。於是,自巴抵達,及於新開。

  辛巳春正月己丑,總兵猛如虎追賊及開縣之黃陵城敗績。參將劉士杰等死之。官兵追賊至黃陵,日晡雨作,參將劉士杰環甲持矛,摧陷賊陣,賊眾披靡,後軍無繼者,賊密抽騎,越竹箐中,乘高大呼馳下,士杰及遊擊郭開、猛如虎之子,先捷力戰,皆死。如虎率牙兵鏖拒,中軍馬智挾之衝突潰圍走,纛符盡失。嗣昌在云陽聞敗,頓足歎曰:吾不用萬監軍之言,以至於此。賊遂東下。

  萬元吉永川之議也,猛如虎先行詢鄉導,無一人應者。元吉輕騎至城中,惟丞簿一、二人,縣令戴堯云已先期遁。及諸將會於瀘,中軍陳可立擁纛牛頭山,飲倡樂以觀斗。元吉令之赴賊,背道馳去。如虎所將寧國兵止六百騎,餘皆平賊鎮兵(平賊鎮左良玉),驕悍不法。流言云:想殺我左鎮,跑殺我猛鎮,蓋諸軍隨良玉優游不戰,而如虎逐賊,日馳風雪中,不樂也。未幾,大噪西歸。易曰:師出以律否臧凶。嗣昌之軍律如此,宜其凶終也。

  元吉以嗣昌薦,起自廢官,欲乘時會,以立功名。當自保寧趨達州,時賊燒絕驛置,七百里不見煙火,單騎崎嶇箐銑間。至江舍騎放舟,始及大軍。故一見督師,即請分兵以為後;距開縣之敗,元吉親至戰處,為文以祭陣亡將士劉士傑等,哀動三軍;在夔門收召殘卒,登白帝以望賊騎,歷歷在山榖間。我師川湖諸將,反出其後,無一人御之者,不覺撫髀流涕而痛昔日吾謀之不用也。

  三月,楊嗣昌至荊州之沙市,自殺。嗣昌引兵歸楚,傳箭召潰卒,順流東下,而賊已席捲出川,率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,殺督師使者於道,取兵符馳呼襄陽城門入之,夜半從中起,城遂陷。獻忠縛襄王,置堂下,屬之酒。曰:吾欲斷嗣昌頭。嗣昌在遠,今借王頭,俾嗣昌以陷藩伏法。王努力盡此酒,遂害之。嗣昌羞憤,抵荊州沙市之徐家園,伏毒以死。

  壬午夏,達洲城濠水盡變為血,城中井鳴。又劍州民家有滴血,污其門,城中數萬戶皆同。

  冬十月,松潘兵變。松潘邊兵以索餉不給,聚眾數萬為亂,巡撫陳士奇以禍福諭之,眾乃定。

  癸未,大足縣李結實如刀豆,川南李生黃瓜。占云:李生黃瓜,民皆無家。仳離之兆也。時,民家有儲米箕中者,粒粒躍出,頃刻布地。

  又,梓潼縣龍江寺僧晨起汲水,見霞光燭天,潛伺之,少頃有麟浮出潼水,踰時乃隱。未幾,獻逆入。

  ●蜀碧卷二

  ——起甲申、止本年十二月

  丹溪生彭遵泗磬泉編述

  甲申(是年三月十九日,闖賊李自成陷京師,懷宗殉社稷;五月,我大清世祖皇帝鼎燕都,是為順治元年。歲八月、獻賊陷蜀)春正月,日赤。日中有赤氣數道,下寬上銳,自東指西;又日月無光,赤如血,仰視北斗,皆不復見。

  大星出西方,芒燄閃鑠不定。至獻賊滅後乃隱。彭縣白鹿山裂。

  張獻忠復自楚寇蜀,正月,夔府陷。先是,崇禎十六年獻忠破江西、廣東諸郡縣,再入岳州,或有進策東下取吳越者,獻忠以左良玉駐武昌,忌之;乃決議入蜀。時,蜀撫陳士奇,性率傲,無他籌略,緣劾候代,軍不放糧。十三隘口無分遮者。賊至梅子坡山而饑,以無兵故入之。秦良玉馳援,眾寡不敵,潰。正月,陷夔府。

  賊入萬縣,貢生吳獻棐被執,不屈死。獻棐被執,強以為參軍,不受,賊怒,斷臂解腕而死。其子之英,痛父,亦被磔焉。

  時,賊攻梁山,邑人高宗舟(副榜)率鄉勇守北門,城陷,疾歸家,令妻孥皆自盡,作書付僕,使間道達父所,而身統家奴二十餘人,巷戰被重傷,死。奴輩從之。又執庠生古元直妻譚氏,氏大罵,觸階而死。賊掩其屍而去。

  賊屯萬縣。江灘水漲,賊不得上,留屯者三閱月,民皆逃避,賊誘以降者不殺,既出悉驅之入水。

  夏四月,參將曾英敗賊於忠州。賊至忠州,英率水師迎之,用火攻燒其舟百餘號,賊死以千計,及英等還守涪州,賊遂悉眾屯忠州葫蘆壩。

  參將曾英及守道劉鱗長與賊戰於涪州,敗績。賊徒健斗者十餘萬,負載者倍之,置橫陣四十里,左步右騎,翼舟而上。時,英與鱗長守涪州水路,趙榮貴守梁山陸路;賊至,榮貴望風先遁,英接戰而敗退,至五里望州關,賊追及,斫傷其頰。英手殺數人,跳而免,與鱗長走川南。

  六月二十日,賊陷重慶,瑞王常浩及巡撫陳士奇以下各官死之。重慶下流四十里,曰銅鑼峽,上江要路,士奇宿重兵以守。六月八日,獻忠入涪,分舟師溯流犯峽,而己則登山疾馳一百五十里,破江津,掠其船,順流而下。十七日,奪佛圖關,賊得關峽,反出其下,兵士驚擾,不能支,遂潰。賊數十萬至城下,士奇等日夜登陴,衣不解帶,以火灌滾砲擊賊,死無數。於是,賊發民墓凶具,負以穴城,而置大砲為火攻。至二十日夜,黑云四布,賊於城角藏火藥數十筩,晨起,以火箭齊射藥處,火發地裂,城遂陷。王與各官俱遇害。

  瑞王常浩,神宗第五子;先自漢中奔蜀,關南道陳羽白與之俱。隴西士大夫多挈妻子以從王來,駐重慶,城陷被執。時,天無云而雷,賊曰:若再雷者釋之。已而,王不免。王好佛,不近女色。丞監以下,皆化之。吳民有解瑞府糧者,無行費,必厚給貲,使早歸。其死也,乘白氣冉冉而沒,人謂之兵解。

  陳士奇,字平人,漳浦人,閩之能文家也。天啟進士。崇禎十五年來撫川,緣劾候代;賊既入夔,將吏謂公曰:卸事撫軍,可以去矣。公曰:賊自我入川來,我去何以對君父,義與封疆共存亡耳。城陷,與關南兵備副使陳纁、知府王行儉、巴縣知縣王錫、指揮顧景俱死。行儉,字質行,江南宜興進士,賊縛於演武場,大罵不絕。賊臠之。錫字古田,江西新建進士,被執,慷慨激烈,與士奇備受五毒,磔死。景聞城陷,入王府,以己所乘馬乘王,鞭而走,遇賊呼曰:賊寧殺我,無犯帝子。賊戕王,景死之。自瑞王以下,死者萬人。是日,天大雷電,晝晦;獻怒,架飛砲向天擊之,天為之霽(按酆都林明俊作三忠傳,蓋士奇、行儉及錫也。而巴人劉道開有列傳行世)。

  賊斷軍士臂三萬七千餘人。時,重慶軍士尚存三萬七千餘人,賊盡斷其臂而縱之。

  賊分兵攻合州,諸生董克治起兵拒戰,死之。重慶既陷,賊即分兵掠合州,克治傾家貲、募勇壯,殺賊。賊大至,遇於長安坪,與戰不勝,退據硐中,誘以爵位,不動,相守月餘,賊鑿山梯硐,舉火薰之。凡三千人,感克治風義,至死無一變心者。時比田橫云。入永川,邑人蔣世鉉,集義勇二百人,攖城固守,後與賊戰於東門,被執,勸之降,瞠目大呼曰:速殺我,不降也。賊寸磔之。邑孝廉梁士騏,遇賊,執之行,欲授以官,大怒,罵賊被殺。

  秋八月初九日,賊攻成都,陷之。成都王至澍、太平王至淥、巡撫龍文光、巡按劉之渤及諸文官俱死,賊大殺三日。

  賊自重慶趨成都,一路州縣望風瓦解,烽火數百里不絕,咸都大震。蜀王謀遷於滇,按臣劉之渤力持不可。內江王不聽,與之爭,王以六月十三日成行,守門卒洶洶亂,輜重婦女有被掠者,王乃止。之渤與監紀同知方堯相等,請王出財貨,招募死士,向東殺賊。王以祖制為辭。於是,城中一日數驚,火藥局災,雷震宮殿,大雨雹。王懼,方出財招募,三目,人無應之者,而賊從資簡至矣。是時,新撫龍文光、總兵劉佳印,率三千兵自川北入援,謀守御,而王宗大姓逸去者半。賊薄城下,佳印出戰敗還,文光見濠洄急,遣郫縣令趙佳煒決都江大堰以益之。時,賊穴城實以火藥,又刳大木長數丈者合之,纏以帛,儲藥向城樓。之渤等厲眾奮擊,賊卻二三里。未幾,雨大作,雷電交加,守陴者不能立。賊縱火攻城,穴西北■〈土取〉,以大砲擊之,錦江樓崩,木石飛空蔽天,賊蜂擁而入。城破,王率嬪妃沈於宮中八角井。太平王至淥從焉。文光等俱殉難,賊大殺三日。

  成都王至澍,嗣王奉銓長子,萬曆四十三年嗣,城陷自沈於井。邱妃隨王宮人素馨等,相繼從死(志云:王先數日赴社稷壇井側,聞賊入,投之,與此小異)。

  初,高皇子蜀獻王好學,帝呼為蜀秀才,妙選名儒;侍講幄繕寫,購藏圖書甚富,而世傳獻王得鴻寶之書於內府,子孫善黃白冶化,然皆積不用。至陷,藩亦能作黃金,因恃其都為天險,而蜀士大夫以道惡地偏,無復多憂。迨五月,審知國信;七月,傳賊將至,城中人震恐,每夜呼曰:闖至矣!明日又呼曰:獻至矣!王不知所為,謀以宮人遯於荒,富家亦從孥以出。以劉之渤持之不果。蜀世有共德,王號賢王,特以祖宗之制,不典兵,不與民事,故請餉弗聽,請召募弗聽,賊傅城下,始出金購兵,而人莫應。二百七十年富庶之藩封,喪於賊手矣。哀哉!

  太平王至淥,嗣王奉銓第四子,萬曆四十四年封,隨居成都,賊入,同蜀王投井死(或云內江王非)。

  龍文光,柳州進士,以川北道擢撫四川,駐節順慶。聞賊趨成都,星馳赴省,圖拒守;城破,投浣花溪死。劉之渤,字羽長,寶雞進士,以御史巡按四川,與文光謀守城,被執,賊以同鄉,欲用之。之渤大罵曰:死賊,我豈從汝耶?賊縛於端禮門外,攢矢射之,不少屈,臨死厲聲曰:寧多剮我一刀,少殺一百姓。賊磔其屍。一時從死者,按察副使張繼孟、守西道陳其赤、建昌兵備僉事劉士斗、監紀同知方堯相、成都令吳繼善、華陽令沈云祚、郫縣令趙嘉煒、教授何(失名)、長史鄭安民。

  劉士斗,番禺人,以進士任成都推官;之渤特薦建昌兵備僉事。賊將入,之渤趨之行。士斗曰:安危死生同此耳。城陷,死之。堯相,字紹虞,黃岡人,兵餉不繼,與巡按請於蜀藩,不允,遂投王府河,以拯起,次日被執,受害於萬里橋;其絕命詞云:『時危節見古今同,取義成仁且盡忠。江水茫茫願借力,此身飄蕩赴團風』(方家在團風故云)。繼善,江南人;賊未至,上書藩府勸其出餉募兵,纍纍數百言,極痛切,王不用;城破,閤家三十六人同日死難。云祚,字子凌,太倉人;城陷,與之渤、士斗俱幽於太慈寺,絕粒半月,不死,賊饋之食,誘降,云祚躍起大罵云:吾欲食賊肉耳,豈食賊粟哉?與二劉同遇害。有幼子荀蔚,方五歲,友人匿之山中,得免。越二十年始歸。嘉煒,浙江監生,令郫縣,賊圍城,濠涸,文光令決都江堰以益之,水甫至,城陷。嘉煒還,遇賊,射之,赴水死。其子慶麒,自浙來,萬里求父屍,三年不獲,遇堰夫向應泰,告以死處。為三渡口,招魂壘土葬焉。何教授,當城破時,坐明倫堂,鳴鼓集諸生不至,夫婦自縊。

  武臣死者劉佳印。佳印,川北總兵,賊走成都,與撫臣文光率三千兵赴援,比至,賊薄城,出戰,敗還;同文光赴浣花溪死。總兵張奏凱,綦江人,守東門,城陷死。敘南衛世襲指揮同知魯印昌,鎮守成都;合州人羅大爵、山東人劉鎮藩、雅州指揮阮上奇、撫標參將徐明蛟、都司僉書李之珍,或以陷陣死、或以巷戰死。

  鄉宦士女殉難者,原任順天府治中莊祖詔同弟致任按察司祖誥。祖誥當賊入,整衣冠,端坐於大堂,大罵賊,遇害。原任東流知縣乾曰貞,賊入城,曰貞拒之,用磚斃一賊而死。明經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居鄉,賊遣人招之,之坊臥於床,曰:吾受國恩已久,更知誰耶,掉臂復臥,不食死。賊執祖福,叱之跪。祖福曰:朝廷士子,豈為賊屈乎?大罵而死。諸生王嗚珂妻熊氏被執,賊脅之;氏罵曰:我名家婦,肯辱身從汝?賊怒殺之(以上成都縣人)。

  致仕大理寺正王秉乾,城陷,驅閤家投井,以身罵賊遇害。原任宣化府同知王履亨,被執至新橋,投江死。生員何繼皋,以偽學官楊允升道諸生應考,大罵自刎死(三人華陽縣人)。

  聞蜀藩殉國,死者原任給事中吳宇英、原任工部主事蔡如蕙、舉人江騰龍(俱潼川人)。

  不就賊死者,內江張於廉,以彭澤令致仕歸,賊迫就偽職,不從,與妻鍾氏同罵賊死。安縣明經趙鴻偉,子進士昱,賊召入監,不應,全家罹害。安縣監生李資生,宣大總督鑑之子也;賊逼入監,生歎曰:吾為大臣子,肯屈賊乎?以死自誓。妻董氏,年二十三,願從夫死,並自經。新繁諸生費經世者,與賊將有舊,賊將欲薦而官之,堅辭,為賊所殺。資陽諸生楊宏芳,為賊所得,持扇行歌於道,至西門,從容投石橋潭死。大學士綿州劉宇亮子裔盛,從賊授之官,使回綿移家,其妻王氏曰:賊之官,汝固可作;賊之妻,我斷不為;自縊死。什邡明經李愛芳二女適宗室朱氏弟兄,城陷,二朱已先期出,賊大搜藩宗,二朱知不免,投水死。李氏姊妹相謂曰:夫死安歸,聯袂溺於江。漢州諸生陳云鵬,為賊搜執,欲授以官,不從死之。

  賊略崇慶州,知州王勵精死之。勵精,陝西蒲城人,賊破成都,州人聞風先避,其僕勸之去,勵精不可,具朝服,北面拜,復西向,如禮從容,於甬壁書文山孔日成仁數語。書罷,登樓,以利刃縛柱而露其鋒,儲火藥於樓下,危坐以俟,及報賊騎渡江,縱火藥發,觸刃貫胸以死。賊壯其節,斂葬之。至今所書雨洗風凌,墨痕不滅。

  賊入新津,貢生王源長及妻徐氏死之。源長,邑人,崇禎間拔貢,獻至,揭一聯於室云:存心正大光明,夜可焚香告上帝;立身忠孝廉節,日將披赤事明君。為賊所執,不屈死。妻徐氏從之。有袁氏者,諸生藍燦妻。燦死於賊,氏聞自經。

  賊略漢州。舉人江禹澤,妻陶氏,被執,不辱,同兒媳張氏攜手罵賊,引頸就刃。時,張氏婦聞賊逼近將衣服週身縫固,投井死,賊退數日,出其屍,顏色如生。

  賊略彭縣,士民祝丕傳,魯城隍等死之。丕傳,邑諸生,孫可望至彭,丕傳負母逃避樊家場,賊追及,欲殺其母,求以己代,不許,遂大罵,母子罹害。劉昌祚,亦邑諸生,匿山中,被執,不屈死。魯城隍,失其名,城隍其綽號也。賊執至成都,大罵,割其舌,噀血奮詈,賊怒,寸磔死。有業醫徐履端者,賊至,脫衣履置觀音岸上赴水死。劉時雨,妻黃氏,攜七歲子避賊於雷打廟,賊至,脅以兵,不從,殺之。邑趙姓,妻官氏,威遠人,賊屠縣,氏先將數女縊死,後自縊。入什邑邡人顧存志,妻賈氏,焚其室,偕媳縊大火中。

  賊陷綿竹,邑人楊國柱,巷戰死;典史卜大經,自縊。國柱,貢生,可賢子也。先是,崇禎庚辰,獻逆獲可賢,挾之曰:汝子國柱守城,召之降則免。可賢佯諾,臨城語其子曰:賊不滿千,汝第堅守,勿以我為念。賊忿殺之。攻城不克,至是城陷,國柱率士民數萬與賊巷戰,力竭,罵賊死。大經偕其僕溢死廳中。時,邑諸生陶修吉同妻龐氏被縛至中途,龐氏紿賊曰:我願往,何縛為?賊寬之,夫婦俱投崖死。諸生顧天澤,妻留氏,當賊攻城,歎曰:死之遲早,到底不免,此身豈可受辱?抱幼女投井死。邑民文仕舉夫妻同執,賊見其妻勾氏美麗,逼之。氏大罵,賊環碎其衣,罵賊愈厲,賊怒,支解之。其夫乘間亡去。諸生楊元吉妻蕭氏,賊至,語元吉曰:祖宗不可無後,我勢難行,君速避,同死無益也。元吉泣去,賊執蕭氏。氏紿之曰:素苦貧,今願相從,賊信為實,防少間,躍入井死。邑民王宗道,妻袁氏,被執,迫之行,憤怒罵賊,賊殺之。黃守學,亦邑民,以孝聞,賊圍城,其母柳氏自縊,守學收殮畢曰:吾當從母於地下,亦縊死。

  賊略綿州,時關南道劉宇揚妻李氏、侍郎劉宇烈妻張氏、大學士劉宇亮妻宋氏,避西山白崖溝,偽將劉文秀訪得之。三氏相謂曰:吾姑昔日涪水遇盜,懼辱投水死,吾輩終有死期。今日受污,異日何以見姑與夫於泉下?遂同縊。

  賊攻仁壽,知縣劉三策、孝廉賈鍾斗、諸生劉士愷等,拒戰死之。三策,饒州舉人,任仁壽令,賊至,誓死守城,多方捍御,每對紳士云:事迫矣,吾惟有「不動心」三字耳。及城破死之。鍾斗,崇禎己卯孝廉,同諸生劉士愷,率鄉勇共謀守御,賊大至,力戰不勝,俱死之。

  諸生龍明新,復起兵拒賊,被執罵賊死。又執貢生顧鼎鉉。鼎鉉不屈,賊抉其兩目以死。諸生陳素、陳應新、左灼,俱殉難。賊欲污左灼妻閔氏,氏大罵不從,賊殺之。辜氏及笄未嫁,聞賊入境,懷利刃以俟,勢迫,自刎死。

  時並研有雷應奇者,素負俠氣,賊至曰:奈何郡縣無一殺賊者,糾義勇拒於高境關,追至桑園,力殺數賊死焉。

  賊入汶川,原任教諭高仲選死之。仲選,邑歲貢,原任大足縣教諭,城陷攜其子女投江死。

  冬十月初五日,賊陷邛州,川南道胡恆、知州徐孔徒死之。胡恆、竟陵人,官川南,駐節邛州。賊分兵徇邛,恆命幕客汪光翰出調兵,並檄寧越守備楊起泰將兵來援,未至而城陷,恆與其子之驊戰死,妻樊氏、妾成氏、馮氏,之驊妾周氏、僕京兒、弩來、婢女二從死。舉家遇害。惟之驊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脫。世定後始歸。徐孔徒,江西人,城陷被執,賊知其才,欲生降之,不屈,怒其不順。孔徒曰:不屈固不順,降則為不忠。吾不敢不忠也。遂死之。

  時賊兵屯文筆山,驅士女登城環守,徹夜鳴鉦,有假寐者立斬。每日未曛,即不許舉火。時遣夜不收百,許繞卷升屋,覘有燈光及偶語者收之,左右數十家皆坐。

  賊陷蒲江,知縣朱蘊羅死之。蘊羅,湖廣江夏舉人,蒲城陷,率兵巷戰,被執不屈,賊殺之,全家俱死。

  邛州舉人劉道貞,起兵拒賊,戰於雅州小關山,大破之。道貞,字墨仙,邛州名士,天啟辛酉舉人,賊陷邛道貞走沈黎,激勵土漢與黎州指揮使曹勛合謀起兵,賊至雅州,道貞及勳拒戰於小關山,大破其眾,斬首千級,賊敗走,自是嚴道以南不被寇害。

  十六日,流賊張獻忠踞藩府,稱帝,僭號大西,改元大順,以成都為西京。賊僭位,置丞相六部以下等官,命汪兆麟為左丞相,嚴錫命為右丞相,南充江鼎鎮為禮部尚書,彭縣龔完敬為兵部尚書,封義子大將四人為王。孫可望平東王,劉文秀撫南王,李定國安西王,艾能奇定北王。馬元利、劉進忠、狄三品、張能弟化龍等為將軍。易王府正殿為承天殿,以府門外屋為朝房。詔民間皆稱老萬歲。又建東西二府,以可望、定國居之,命皆稱千歲。是日,殿後賜各官朝服,令丞相以下朝罷齊集朝房議事。

  賊取井研陳氏女(即相國演女,或云胡氏女),立為偽后。其迎入也,自南門五里外架橋,高十數丈,踰城直達藩府。左右五彩欄檻,上結綿繃,絡以明珠,象星辰,首尾懸水晶燈籠,象日月,一望如長虹亙天,迷離奪目。諭眾云:天賜后也。封其兄為國戚。不十日,皇后賜死。其兄亦受極刑(自是令兵馬於城上大橋出入)。

  開科取士。中鄉試者八十人,中會試者五十人,以漢州樊姓為狀元(一云姓劉)榜、探皆具。獻自為萬言策,歷評古今帝王,西楚霸王為第一,命頒佈學宮。所取狀元,後隨川北,不知所終。或曰:傳臚後賜美女酒緞甫歸,令人就其家斬之,其餘俱以受職死。

  賊遣張化龍等陷龍安。府庠生梁道濟,同妻楊氏,避亂山中,賊執之,使跪。道濟曰:我讀聖賢書,豈為賊屈膝耶?欲犯楊氏。氏罵曰:我名家女,士人妻,爾速殺我隨夫地下足矣。賊縛剮之,夫妻至死,罵不絕口。

  賊遣劉進忠、馬元利等略川北。

  是時,賊設鑄局,取藩府所蓄古鼎、玩器及城內外寺院銅像,鎔液為錢。其文曰:「大順通寶」。令民間家懸順民號帖,以大順新錢,釘之帽頂。

  諸神像首百煉不化,賊盡棄之。後本朝成都知府冀應熊拾而埋之北關外,題其碣曰「佛塚」。

  賊錢肉色光潤精緻,不類常銅。至今得者,作婦女簪花,不減赤金。

  又行保甲法甚嚴,諸門各設一兵部二都督,譏呵出入。民之出城者,先期報某甲姓名,以某事往,約某日歸,合符而入,有失期及踰時者,斬。又將各處石碣碑坊悉剷明朝年號,有獻忠二字者,盡去無遺。又禁其下勿得觸諱,郡邑人物,有犯必死。

  賊又分其兵一百二十營,虎威豹韜龍韜鷹揚為宿衛,設都督總督領之。立大營十、小營十二於南門五里外,中置老營,獻自居之名,為御營。或云獻坐正殿,影見白衣大人射之,頭暈目眩,欲墜座下,不敢坐,常居營中,今其地名御營壩。

  時,孫可望取漢中,為闖將賀珍所敗。獻親往救,過梓潼七曲山,仰視神廟,題額張姓,曰此吾祖也。追上尊號曰始祖高皇帝。獻不知書,其從官進諛,比於李唐之追王混元,自謂文昌之後裔,宜帝巴蜀,誑耀百姓,建太廟於山,鑄像祀之。落成賦詩,其中令右相嚴錫命以下皆和御製,稍遲者斬,詩刻石,置八卦亭內(刻石後為知縣王維坤碎之,王順治,辛丑進士,長垣人)。

  賊將劉進忠等,破安岳,原任兵備副使竇可進死之。進士王起峨,起兵拒戰,敗死。可進,邑人,崇禎庚辰進士,任云南兵備副使,告歸,安岳陷,被執,罵賊不屈,賊剝其皮磔之。起峨,字如蘇,可進同榜進士,賊至倡義,得萬餘人,與賊戰,敗沒於陣。

  賊陷樂至,烈婦荊娘不辱死。荊娘,邑人,楊文煥之妾也,買於荊州,因以為名。文煥卒,守節,城陷,為賊所得,大罵不受辱,賊殺之。

  賊陷潼川,孝廉李永蓁死之。永蓁,崇禎丙子舉人,魁岸善飲,聞賊據蜀,避老安寺,斷葷絕飲,稱病臥床,賊至,嚴索,得之。令偽官舁至成都,張目不言,引頸受刃。李錦,中州廩生,賊遣偽官考試,佯狂臥地,迫之,遂閉戶自經。

  州進士李為鼐妻吳氏,縊死。孝廉黃纘妻張氏、歐如虹妻黃氏、貢生楊先憲妻朱氏,俱被執,罵賊死。時,賊取朱氏首去,先憲刻木首,附屍葬之。

  賊至遂寧,原任教諭姚思孝死之。諸生羅璋戰死。思孝,邑明經,內江縣教諭,賊執之,守義不屈,被殺。時,羅璋奉母避山中,賊圍之,力戰,殺數人,母得脫,璋遇害。

  賊遂至蓬溪,邑人譚性妻陳氏,被獲,欲污之,大罵,不從,殺之。至射洪,城中人盡逃,有一老儒遽止之,人告以故,老儒曰:焉有此事?待吾問之。登女墻,見賊卒蝟集,疾聲向賊云:清平世界,爾等率眾圍城,欲謀反乎?獨不畏王法耶?言未畢,而飛矢集喉,斃城上矣。此殆與桐城二老人相似。

  賊寇江南,入桐城,人皆走避,一老人自扶杖出見賊,絮語生平窮苦狀,謂不能具主人禮。賊笑曰:若苦如此,何必更住世間,殺之。

  又一老人,赴其戚屬,值家洶洶避賊,老人罵曰:汝曹俱出,家中什物,誰與看守?不懼旁人偷竊。汝等俱去,我止於此。未幾,賊大至,焚其室,老人被殺。

  賊將劉進忠,入保寧府,據之。先是,闖賊偽節度馬科、黎玉田(明巡撫降賊者)寇蜀,擾亂川北。獻兵至,二人敗走。陝西賀珍統前鋒王老虎、裨將嚴某(後為江西提督)、沈鄭復師來爭,馬元利敗走,城復失,及珍回,不守,獻命進忠入據之。

  保寧有張桓侯(飛)廟,千年矣;初獻,攻城,夜出巡壘,見一黑大人踞城上,手持蛇矛,足浸江中,驚怖失聲。如是者三夜。獻詢知為侯神,望空遙祭而去。一城獲全。保寧數被兵,而城中人不至澌盡者,侯之庇也。

  通江童子,以抗賊死。童子,通江人,賊犯境,邑令李存性守御甚嚴,賊不能近,佯為官兵將襲城,道遇童子,紿之曰:勿言我兵也。童子佯應之,且走,將及城門,大呼曰:賊至矣。賊殺之。邑令為具葬於城西,祭之以文。時,邑人王廷輔妻閻氏,聞賊入,遁深林中,被賊搜執,觸樹未死,罵賊,賊怒殺之。群鳥環屍,哀嗚不散。

  賊至東鄉,貢生冉璘及其子宗孔死之,舉家自焚。冉璘,東鄉恩貢,賊至,挈家避天臺寨,賊追及,同子宗孔被執,不屈死。其母楊氏、妻向氏,偕一家老稚登樓自焚。

  劍州梓潼等處俱陷於賊。賊遣兵徇梓潼,諸生蒲先春妻趙氏投江死。魏元良妻趙氏投繯死。入劍州,諸生李一鴻妻被執,賊逼之,大罵,剮其腹而死。貢生張公選女逃至石子嶺,賊追及,登石上罵賊,賊撞其齒落盡,仍罵不絕,以刃穿胸死。入昭化,生員賈允昌母李氏、任如永母吳氏,俱為賊擄,並罵賊死。入廣元,諸生李猶龍抗節不降,為賊所殺。

  賊將馬元利,下順慶守之。

  原任禮部郎中李含乙,起兵復廣安州,不克死之。含乙,渠縣人,由進士任禮部郎中,丁憂里居,賊至,破家募士,得數千人,圍廣安城,幾復,適馬元利來爭,力戰被執,死焉。邑人王樹極,從含乙為裨將。含乙敗,為賊所獲,樹極已潰圍出,遙見之,反戈殺數人,被執,亦不屈死。

  賊陷西充、南充、營山諸邑,原任御史李完、諸生樊明善、陳懷西等死之。李完,西充進士,官御史,致仕歸,賊入西充,死難。樊明善,南充學生,聞京城破,大慟;時,撫軍龍文光駐節順慶,明善喪服詣軍門曰:鼎湖新逝,臣子不共戴天,公聞變三日矣,而無所施為耶?文光深謝之。至是,破家御賊死。陳懷西,南充武生,賊誘之官,懷西曰:寧作明朝武生,豈為逆賊元老?賊斬之,懸首東門。其子哀痛而死。時,西充學生馬孫鸞見賊殺懷西,大罵,割舌死,營山諸生王光先,當賊犯城,率義勇戰於北關,被執脅之降,不從,遇害。大竹武生王蘋,聞賊入川,語其父曰:食國家水土,力不能報,畢命可耳。父然之,及賊至,其父拔刀相迎,殺數賊,力竭死,遂擒蘋;蘋罵不絕口,死之。賊破儀隴,有王爾讀者,邑人王皋家僕也。賊追縣令李時開將及之,爾讀奮身御賊,令奔脫,爾讀被殺。

  其時,婦女死者南充黃氏,氏太史黃輝孫女,夫早卒,教子成名,聞賊至,泣語子曰:爾幸遊泮,我終身苦節,值茲寇亂,敢求活耶?我死,汝弗事賊,即報汝父母矣。遂縊。西充杜氏,避賊於張村溝,被獲,詈賊,不從,斷臂以死。孝廉陳扆女,年十六,未字,值賊至,隨父母走避射洪,為賊所得,強之行,罵賊,賊怒,殺之。貢生張尚選女,年二十,賊據西充與父母同執,賊紿以好語,女大怒,罵賊死。儀隴楊氏、岳池劉氏,俱為賊所獲,不從,死之。巴州廩生楊日昇妻李氏,被虜,奮身投江死。

  賊掠眉州。

  賊陷夾江,置偽官守之。邑貢生黎應大,潛於家,結鄉鄰之倡義者,以圖恢復。事露,賊支解之。子照斗、照逵、照鸞,同日遇害。父子至死,罵不絕口。三日後,猶凜凜有生氣。

  賊陷嘉定,改為府,以偽官任元祐守之。賊入州,執庠生郭大年,殺之。大年妻楊氏曰:願同夫死,乃出幼子付姑,從麗正門城上躍入江中。

  入犍為,舉人周正、陳天祐抗節死。偽守任元祐,促周正之官,正不從,罵賊,被殺。其子成儒與少弟議以家屬托其叔曰:臣死君,子死父,其分也。乃共奔賊營,抱父屍,大哭,賊並殺之。陳天祐夫妻同執,並拒賊死。賊拘其二女,置輿中,舁經學前,二女抗聲曰:我陳氏女也,往與父母同死一處,斷不玷我鄉里。到營門,見父母屍,踴身撞石,指賊大罵,俱遇害。

  初賊索諸生,省試邑人彭大同、張廷機並被難。大同妻任氏,設酒殽,要鄉鄰親戚永訣自縊。廷機妻梅氏,投水死。時稱雙節云。

  賊分掠榮縣,知縣秦民湯死之。民湯,漢陽人,賊至,被執不屈,叢射而死。

  賊陷敘州,原任湖廣布政司尹伸死之。尹伸,字子求,宜賓人,萬曆戊戌進士,歷官陝西提學、湖廣布政司,以節義文章自負,尤工書法。避亂山中,為賊搜獲,大罵賊,賊重其名,欲生致之,舁至井研,罵曰益厲,賊不堪,殺之。妻邵氏、妾夏氏、長子尹恩、婦楊氏,並盡節。同邑舉人周元孝,亦以不受偽職死。時,諸生熊兆柱,倡義討賊李師武附之。兆柱被獲,大罵曰:天運至此,任爾戕戮,賊剝皮鞔鼓,懸之城門,令出入者擊之,師武被磔。諸生魚嘉鵬,率眾殺偽官,為賊所縛,拷訊其黨厲聲曰:自我為之,恨不擒斬獻逆耳。他人何與?賊剮死。諸生劉苞、晏正寅、王應世、俱不屈死。

  郭大勳閤門罵賊死。李合宗、梁為憲械至成都,面罵獻忠死。

  時,邑人總督樊一蘅,方奉永明王命入川討賊,夫人李氏,方伯文續之女也。家居,為賊搜執,繫諸郡獄,以辱之。夫人大呼曰:我夫奉行天討,誓必殄滅賊類,繫我何懼?厲罵賊,賊殺之,裂其屍,棄之於途。樊一若妾夏氏,年二十,被執,奪刀自殺。賊怒,懸其髮於梁,支解焉。兵部侍郎劉之綸妻楊氏,孀居,賊至,逼之,夫人曰:我命婦也,豈為賊屈。賊剮其兩乳而死。諸生余智與妻楊氏,俱執,同罵賊死。周壩有渡子者,業操舟,賊至,命之渡,不應,問船所在,亦不應。賊脅以刃,忿怒拳擊賊,賊殺之。

  敘州諸屬邑俱陷,筠連人蘇亮工妻毌氏為賊挾之行,至鳴鳳岡,墜崖死。高縣人陳徵女三姑,避落角硐中,硐破,投水死。珙縣舉人向科,原任江陵縣,里居,賊入,索之,閤家殉難。慶符人張祖周,聞賊至,語友人曰:百年有盡,何貪生為?投起純潭死。隆昌諸生劉茲,為賊所殺,執其妻盧氏,強之行。氏紿曰:必見夫屍,乃行。及茲死所,抱屍痛哭,大罵賊,死之。廩生范嶼妻胡氏,抱幼女逃,被掠,母子俱死。賊入納谿,邑有二王氏,一為生員閔翼聖妻,避兵蘆鄉,賊劫之,投繯死。一為生員易衍禹妻,被獲,不受污,投崖死。

  賊入瀘州,紳士韓洪鼎、方旭等死之。洪鼎,州人,以孝廉任澤州牧,歸里,賊至,同原任推官韓大賓,俱不屈死。方旭及方伯元、□薦祚、鍾子英,皆諸生也,賊掠生員,至營中,有泣訴求脫者,旭叱之曰:我輩受國家養士恩三百年矣,恨不能噬賊肉以報國,尚欲靦顏求活乎?丈夫死即死耳。乞憐何益?賊怒,支解之。伯元亦罵賊被殺,薦祚投水死。子英聞賊至,歎曰:我讀聖賢書,何忍立此世乎?與其妻攜手沈於江。

  瀘州衛指揮使王萬春,起兵拒賊,敗死。萬春見賊入所至多降,忿怒,率屯兵拒賊,轉戰數日,兵敗就擒,不屈,並其家死之。

  七寶寺僧晞容,糾眾破賊於豹子硐。賊攻豹子硐,晞容奮臂曰:硐中數百生靈,豈可坐視其死?糾鄉勇五百人,拒戰,身先衝殺,賊大敗,硐圍解。於是,簡練精悍,與之相持。先後殺賊千計。一日,賊突至,遂為所害。先是,瀘有湯名揚者,天啟間藺寇起,集義勇百餘,隨大司馬朱燮元征討,以功授松潘守將。時有邊警,名揚自龍安轉戰,三百里間,築砦堡十數,拒寇累績至副將,流賊入蜀,撫鎮檄名揚為前鋒,遇偽帥虎頭卜,數戰敗之,賊悉眾圍於二郎關,援兵不至,卒饑戰且死。名揚身被數十鎗,猶舉刀殺賊。賊爭磔之,事聞,賜蔭祠祀焉。